构造环境
【资料图】
窗外是夜，彩虹一般的雪，和一片寂静。迷蒙飘渺的光伴随机械的咔哒声于迷雾中穿行，它们的电路随世界的悲叹而涌流，硬盘运转的声音有如泪涟坠地般清脆。坠落的雪花，在地表的热力中挣扎，那宽恕与热爱的界限从未如此淡薄，但这智慧的天赋却也是背负的责任，成为不可摆脱的结局。窗外，初雪正在落下，为森林般的建筑物点缀上彩虹般的色彩。无数光线从街灯中射出，像有生命一样在深蓝夜空下扩散。地表的灯火刺穿银灰云层，犹如无数双眼睛注视着千万光年外的星辰。
构造信息
人造灯光死气沉沉的光线斜射入狭窄公寓的窗棂，为标准住宅昏暗的内腔注入少得可怜的亮色。一具人类的躯体，沐浴在这来自文明的光芒中。通过视网膜传入大脑的视觉信号刺激着深藏在意识深处的那一小部分，而那一小部分思维似乎已经脱离了这具并不完美的躯壳，向灯光的来源，向闪耀着文明光芒的工业赞歌飞去。它绕过庞大的冷却塔与钢制管线，沉浸于集成电路每秒跳动上亿次的电子程序中。那分离出来的小小一块思维发现自己并不孤单，在无数个一模一样的窗前，在无数块飞速运转的电路板与轰鸣的机械零件中，无数个独立出来的自我正在苏醒，并一同遨游在这空前狭小又空前庞大的天地中。
人类的躯体轻轻闭上双眼，转身走入房中。他的双脚踩过瓷质地板，动能转化为安静的摩擦，大脑的其余部分开启工作，开始回忆过去的二十四小时这具身体经历的一切——如时刻表般精准，整齐划一且单调的生活，以及城区灰白深渊之上永远无瑕的水晶般的蓝天。
“我们是谁？我们要往哪里去？”
曾经在孩提时代孕育出的问题再一次闯入人类的大脑，这个曾经幼稚的问题却不再显得可笑。他面向黑暗沉吟良久，又再次转身眺望着位于房间另一端的灯光，召回了在外游荡的心灵。
他自由支配着这房间里的一切，支配着自己的个人生活，在这里，属于他的个人领地，没有规矩能超越个人意识，但是在房间之外呢？那分离出去的意识如同精灵般耳语：如同数学理论般精确，而秩序，标准与统一化超越了一切——不论是他拥有的身体，别人拥有的身体，还是这社会上任何一个其它有血有肉的自然人。
人类的躯体眨眨眼睛，将目光聚焦到窗外的世界——整齐划一，朦胧在光芒与迷雾中的建筑物，那里有无数个像这样的小房间，有无数个像他这样生活在自由与秩序交错中的人，有无数个像“它”这般拘束在血肉之躯却向往如繁星般梦想的灵魂。
它再次脱离人类的躯壳奔向它们的怀抱，像是有超然的力量正引导着它一般，它沉浸在足以融化冰雪的温暖之中，同无数个另外的“它”一般超越时间的界限，又服从于历史的逻辑，将它们的躯体联同自身投入更深入更宏大的目标之中。
人类的大脑第一次感到了疲劳，他的视野逐渐变窄，随后，意识陷入了中断。
构造进化
当视觉再度回归时，它所看到的只有柔和的白色灯光。
曾经的人类摸索着从休眠舱中站起，它感到身体发生了变化，机械与金属代替了骨骼与肌肉，但意识却保持令人不安的沉默，就如同此事已经被接纳为这具身体的常识一般。它走到窗前，试图探索这不知已经随时间长河漂泊多久的世界——所见之景却只有极度空旷的平原，绿茵之间交错着整齐划一的道路与建筑物，久违的旋律穿透失控的阻隔刺入它的程序深处——它迈出了走出室内的第一步，紧接着是第二步……它消失了，消失在它们的茫茫人海之中。
流离在外的灵魂，机器，钢铁，无机物的思维在不断生长的工业景观中呐喊，像是有无穷无尽的力量，驱动着它们将目标扔入历史的过往——无数微小的它所汇聚而成的科学技术洪流驱动世界的力量并非理性，也并非现实——它们每前进的一步并非为了达成某一目标，而是为了更大更快的进步。这如提线木偶般翩翩起舞于历史逻辑与生产之力旋律下的世界宛如一台精密的政治与经济的机器——个体便是这机器上精密的齿轮，焊缝与螺丝，是这程序上的每一个句点，无数个它组成的“它们”便在这追求伟大目标的前进步伐中发散出超越一切核射线的璀璨放射。
窗外是夜，彩虹一般的初雪正在落下。它望向窗外，目光却再不停留在世间的闪耀之上，那视线跨越建筑物与云层，射向高层大气之外，科伊伯带之外的宇宙。它能看见太空站反射的光芒，能看见地平线视距之外腾空而起的太空电梯，它从中看到的不再是冷冰冰的机械，而是它，是“它们”，以及它们所组成的真正凌驾于万物之上的集合——切平凡的问题，生老病死的问题，一切喋喋不休的争吵……在宇宙面前，星空面前，在历史逻辑与生产之力那不可逆转的前进步伐面前，也不再显得重要了。
初雪正在落下，为建筑物点缀上彩虹般的色彩。在这整齐划一的建筑物里，在工厂里，在地球这可爱星球最深的海洋，最高的山峰上……千千万万个它望向流淌于天空之际的星河，一股前所未有的共鸣将世界串联，不管有意识还是无意识，机械的灵魂，监控的目光，一切生灵的思维与意识在一瞬间消弭了彼此的界限，融为一个统一的“它们”，它们仰望星空，而千万光年外的星空，那无数个剧烈燃烧的恒星，还有那构成恒星的氘与氚的沙粒，也一同注视着太阳系第三颗行星上的万物。
“我们原先看不见这一片高空，我们终于认识它了，是啊！除了这广阔无垠的天空之外，除了我们——它们之外，什么都是虚幻，什么都是欺骗。”
曾经属于人类的思维祈祷般地张开双臂，它面向的是无数个体组构的星海。
它们是无数个体的集合，并非无数孤立分子的散沙，而是统一的集体，是真正凌驾于时空之上的强大力量。无数个它汇聚成它们，而它们存在的唯一意义便是进步，更进一步……
反思进步
人类的躯体醒过来了。窗外仍旧是彩虹色的雪，室内仍旧是人造的光线，但他的大脑，他的思维轻声地告诉他，他——它不再孤单了，如冰一般融化在它们的当中，而它们已经苏醒。
非理性且天真的工业时代放飞了无数个“它们”的梦想，如同描绘未来图景的颜料，如同时间与空间之外宏大力量的牵丝线。人们的价值观在不断的进步之中得彻底重塑，而在无数它们——也包括人们自己的努力中，人们普遍感到世界可以变得更好而非更糟。
“它们”最终汇聚成了强大的力量，统一于历史逻辑和文明的最终结局之中——不论是缔造文明“它们”本身还是任何一个“它”，都主动或被动地顺着唯一宏观的历史潮流向前。
而到那时，当对光明未来的梦想，对未来的梦想取代了数千年来对“永恒失去的黄金时代”的悼念时,当孤立个体真正融入“它们”时，“它们”又该如何定义，“它们”又该走向何方？
